路来森

　　看云，当看秋云。
　　秋日，天高，天远，天蓝；天上有云，那云，便格外醒目，格外引人。
　　中秋节，去“那香海”游玩。那香海，绵延十六公里的一段海岸线，沙白，沙细，沙净，站立沙滩上望海，沙滩背景下，海蓝蓝，是一种碧蓝，一种涌动的碧蓝。
　　天蓝蓝，海蓝蓝，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天一色，迷人。
　　那一个上午，站立海滩，正在遥望着，忽然间，视野所及的北方，黑云缓缓涌起，云头巨大，蘑菇簇簇。随即，海风渐紧，海面浪涛滚涌，跟着，那空中的云，便也涌动起来，云头团团，席卷着，迫近着，压向海面。感觉，天空顿然低了下来，海面不再是汪洋一碧，黑云皴染，一望无际的海面，黑水涛涛——黑暗，一种黏稠的黑暗。同样是海天一色，此时，“一碧”，变成了“一黑”，黑压压，黑云卷涌，浪涛拍岸，有一种天塌地陷之恐怖感。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其实，海雨欲来，那份气势，更惊人。简直是：横卷一切，所向披靡。
　　归程，车行于山区，多次遭遇雷阵雨。
　　总是率先看到“山云”。云，从山的北坡爬上，然后，漫过山顶，倾泻而来。
　　最美之时，是云漫过山顶的那一刻：云头乳白，乳白的云头，淡淡、轻轻地漫过山顶，“漫”的过程，水汽迷蒙，游逸、飘忽、迷离，宛若仙境。树木的葱翠，与云头的乳白形成一种映衬，愈加彰显出云头如乳的白净与黏稠。都说“野云飞”，此时的“飞”，有一种飘逸之美，有一种仙子起舞的曼妙之美。
　　紧随其后的，就是渐黑的云层，越来越黑，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滚滚而来。涌过山顶，那些云，便迅疾弥漫开来，愈积愈厚，形成浓重的堆积云。
　　云层，堆积到一定程度，就是电闪，就是雷鸣，就是暴雨倾盆而下。
　　这样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二十分钟后，雨，就停了。堆积云，迅速败退、扩散。“兵败如山倒”，云的溃败，亦是如此。通常是，从云层最厚重处，撕裂开，原先堆积的云，迅速被撕裂成一堆一堆，一块一块，卷涌着，扭曲着，向四下散去。散去的过程，云块色彩渐变，由浓而黑，渐变为淡而疏，最终，成为片片、丝丝、缕缕，乃至于消散殆尽。
　　此时，大片的蓝天，露了出来。蓝天，成为了云的巨大背景。那些浓而黑的块云，像一艘艘巨舰，在空中，缓缓移动，给人一种凝重、厚实的感觉。有时候，一块黑云，浓重而小巧，飘在空中，蓝天背景下，宛如点墨，仿佛，是蓝天的一只透亮的眼睛，有一种奇异之美，也让人觉得好。
　　淡云，疏、薄、白。片片如絮，或者丝丝缕缕，色白，白如棉。蓝天之上，它们显得格外轻巧、高远，所谓“天高云淡”，是也。天高云淡，人望天空，白云飘，人心亦飘，“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瞭望白云，情之所至，逸兴遄飞。
　　天高云淡，常常让我想到乡村秋末。
　　秋末，乡村多晴天，多秋风。天蓝如洗，通透得不得了。风猎猎，刮得紧，也刮得凉。空中，偶然有白云飘过，那云，也飘得急。
　　天上，野云飞；地上，飞蓬卷。天地呼应，秋末，天地一派苍凉。
　　不过，这份“苍凉”，也真是美——“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美出一份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