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 塞

　　中国人是讲究团圆的，而团圆最好的表达，则是全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和和美美地吃一餐饭。
　　小时候，由于家里条件有限，每当吃年夜饭时，只有大人们才能围着圆桌坐，我们小孩子只能坐在临时搭的小桌子旁，分一些饭菜过来。
　　虽然也吃得津津有味，但看到“圆桌”上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心中不免羡慕，希望快快长大，有一天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圆桌，成为我心中对幸福美好的向往，因为只有那样的画面，才是真正的团圆。
　　曾以为岁月漫长得看不到边际，时间就像冬日午后的素雅阳光，偶尔溅起细碎的尘土，无声无息。没想到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惊喜总在寻常的日子里翩然而至。
　　初二那年春节，姥爷说我们已经长大了，因此被正式“纳入”大人们的行列——围着圆桌吃年夜饭。北方的春节一直有着其他地方无法超越的“年”味儿。
　　或许是冬天的寒冷让空气中的爆竹味儿更加浓烈，或许是厚实的棉衣让辛苦了三百六十五天的身体更加温暖，又或许是香喷喷的炸丸子炖排骨刺激了味蕾的记忆，让平静的心涟漪四起。
　　大红的灯笼，精巧的窗花，披金挂彩的春联，肥润白胖的水饺，还有围坐在圆桌前的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席间初长成的少年们也不再忙着吃菜添饭，端起酒杯，学着大人的模样畅饮，全然看不出那里面装着的依旧是汽水。酸酸甜甜的液体在唇齿间缠绕回旋，顺着稚嫩的喉头滑落心田，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我们终于长大了！待到酒酣耳热时，姥爷总喜欢开窗透透气。
　　一刹那，零星的雪花随着风势挤了进来，彻骨的寒冷同屋子里热腾腾的空气中和，也变得如山间泉水般清凉舒适。积攒了半晌的酒肉气则飘散而出，顿时整个天地都充满了香甜味儿，弥漫出最真实的烟火人间。
　　我们不跑也不闹，仍旧像小大人一样整齐地坐着，即使吃完饭也舍不得离开圆桌。
　　听大人们追忆往日，那一个个陌生又模糊的故事，犹如华美的珍珠一般在岁月长河中烁烁发光；听大人们闲聊今朝，那一幅幅熟悉又清晰的画面，仿若绚烂的星辰一样在深邃的夜空中点亮前途。
　　故事讲得多了，我们也不甘心一直做听众，总想找机会插嘴，适时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会学着他们的样子感怀悲秋或者欣喜若狂。
　　圆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可依旧不影响我们谈兴正浓。直至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大家才惊觉这饭竟吃了四五个小时。
　　我们吃的哪里是普通的一餐饭？我们吃的是成长的惊喜，我们吃的是少年的懵懂，我们吃的是光阴的荏苒，我们吃的团圆的味道。
　　新的一年如约而至，幸福感满溢出天际，我们渐渐开始懂得，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最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