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恩俊

　　临近中秋，望月怀古，低头思人。
　　明代画家谢时臣的《谪仙玩月图》，画中虽至夜静更阑，李白依然静坐船头，开怀畅饮，陶醉在迷人的月夜中……望画生情，不由吟出诗人余光中的《寻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谪仙，酒仙，诗仙。李白一生千首诗篇，应该说是骨子里有一股剑侠豪气，蘸着酒气嚼着月光，“绣口”“吐就”千古诗香。李白为人所知的“三仙”雅号之外，他还是一位剑术高明的游侠，一生剑不离身，充满侠客豪气。《全唐诗》李白诗中的“剑”字共出现过107次，分布在106首诗中。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曾回顾自己的早年经历：“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他不仅曾仗剑走天涯，而且也为朋友两肋插刀，红尘中手刃歹徒，即“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出自李白《赠从兄襄阳少府皓》）。从少年到中年，他的剑术老师不止一人，其中最有名的是“一日射虎三十一头”、被世人称为“剑圣”的裴旻。后来，李白笔锋胜剑刃，终与师父齐名，双双入选“唐代三绝”（裴旻的剑术、李白的诗篇、张旭的草书）。
　　而李白属天下第一的，应该是他的“玩月”诗。李白的咏月诗300余首，约占其传世诗作的三分之一。他诗中的月，不仅有乡情、亲情、爱情、友情，更多的是玩月的浪漫和豪情。他不仅玩月诗数量多，写得好，而且“玩”出了别人无法相比的水平。想一想，世界上的诗人，谁能比得过李白“玩月”？后人尊称他为“月光诗仙”，这个称呼也非他莫属。“月下醉酒写诗，就是李白人生的巅峰，也是中国文学的巅峰。诗酒月因李白而高贵，李白因诗酒月而被奉为‘仙’。”（陈世旭语）
　　李白小时候就爱玩月。“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年长后有雄心壮志，他就想上天揽月：“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公元725年，李白完成了自己在四川的学业，“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开始了浪迹江湖的不羁一生，四处都留下了他玩月的足迹。但他还是最思念家乡的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后来成名了，他来到金陵（今江苏南京），赴宴的人络绎不绝，李白和诗友们饮酒歌舞玩月，直至通宵达旦。《旧唐书》记录了这次聚会，说时间长达两天一夜。他的《日晚乘醉》一诗，记录了这个过程：“昨玩西城月，青天垂玉钩。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
　　月陪伴他，即使在颠沛流离的日子，依然不忘“时来引山月，纵酒酣清晖”(《赠秋浦柳少府》)。怀友时，“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苦闷彷徨时，月为他排遣解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迷惘时，“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梦游天姥吟留别》）。忧愁时，“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月下独酌其四》）。疑惑时，他《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孤独时，“花间一壶酒，独酌天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其一》）。且饮且舞，酒与月相伴，玩得开心：“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酒和月跟随他，不离不弃。偶尔断了酒钱，可以借月，“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游洞庭湖》）。酒醉时怀念友人，“窥觞照欢颜，独笑还自倾。落帽醉山月，空歌怀友生”（《九日》）。
　　他的玩月，诗情各异，丰富多彩，形态有玉盘、玉轮、玉镜、玉环、玉钩、玉弓等。静态的有清月、明月、圆月、残月等。不同时空的有古月、今月、夕月、晓月、春月、秋月等。不同风景的有江月、海月、萝月、林月、松月、山月等。
　　他的玩月名作中，有“邀月”“问月”“待月”“揽月”“歌月”“舞月”“步月”“弄月”……直至最后一幕，令人难忘的是“捉月”。至今马鞍山采石矶仍留存的“捉月台”，传说李白醉酒后从这里跳江捉月，驾鲸升天。如今，这里也成为人们怀念他的旅游重地。
　　我想，李白驾鲸升天后，就会变成月亮旁的那颗“太白星”吧，它是天上最亮也是距月亮最近的星星。看着那颗星，自然就会想起他笔下千姿百态的月亮。
　　“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钟在李先生。高吟大醉三千首，留著人间伴月明。”正如唐代郑谷读罢李白诗集写下此句，李白的诗，与月同辉；今人读着李白的诗，与月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