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多茂

　　

一

　　阴氏的先祖是管仲的七世孙修，因到楚国后被封为阴大夫，故以“阴”为姓氏。“秦汉之际，始家新野”，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县）便成了阴氏家族的郡望。至东汉初期，阴丽华为光武帝刘秀的皇后，侄曾孙女也成为和帝刘肇的皇后，阴氏家族一度显赫于朝堂。永元十四年（102年），阴皇后失宠后因参与巫蛊被和帝废黜，其父阴纲、其兄阴辅被杀，其兄阴轶、阴敞及家属被迁到日南郡比景县。阴辅之子阴常则偷偷带领家属逃往河西走廊的凉州，经过数代人的繁衍和努力，在十六国时期又成为凉州的望族之一。阴氏家族与当时的宋氏、张氏、段氏等豪族一样，以才兼文武而闻名河西。武功方面，有如仕前凉张轨的四大股肱谋主的阴澹、阴充，还有阴元、阴鉴、阴濬、阴须、阴琚等，都在张氏政权中任显职。文学方面，则有后魏时期的阴仲达，“以文学知名西土”，曾官至秘书著作郎，参与修撰北魏国史。
　　阴铿这一支，于晋义熙末年，在其曾祖父阴袭的带领下，跟随宋武帝刘裕南迁，落籍于南平（今湖北荆州）。不久，又在其祖父阴智伯的率领下迁到南兰陵郡武进县东城里（今江苏丹阳市访仙镇），与后来称帝的梁武帝萧衍成了邻居。阴智伯为人谦和、忠厚老实，与萧衍是无话不说的挚友。中兴二年（502年），萧衍称帝，建立南梁，阴智伯也得到了重用，先后任梁州、秦州刺史。父亲阴子春，字幼文，曾参与平叛侯景之乱，“恒冠诸军”，历任梁朝梁州、秦州、西阳太守和宣惠将军、明威将军、信威将军、左卫将军。
　　这个家族虽因武功军威而显于各朝，但阴铿却以诗文而留名于世。阴铿自幼聪慧，在5岁时其他孩子还尽情玩耍时，他就会吟诗作赋，一天能写近千字。长大后，他又读了大量的经史著作，并且还善于作五言诗，深受当时文学大家们的好评和敬重。
　　阴铿在任梁朝湘东王萧绎的法曹行参军时，在某年冬天的一个天寒地冻、大雪纷纷之日，他邀请好友在一个酒楼聚会喝酒。在宴会上，阴铿看到一位斟酒的仆人时时凝望着他们，有想喝酒的样子。于是，阴铿亲自把酒炙热赠予这名仆人，在座的朋友们都笑话他多事，阴铿却说：“我们每天都酣畅地饮酒，而这个整天都手拿酒杯的人却不知道酒的味道，实在没有道理。”548年，侯景之乱爆发，阴铿被叛兵所擒，在紧要关头，有人却将他秘密救走。在逃难路上，阴铿询问这位救命恩人，才知道竟是在那场宴会上赐酒的仆人。
　　梁朝灭亡后，阴铿入仕陈朝，在始兴王陈叔陵的府中任录事参军。当时的陈朝经高祖陈霸先的经营，政权稳固，经济繁荣，陈文帝常常聚宴群臣赋诗。有一天，任尚书左仆射、中书监的徐陵对文帝说道：“阴铿是当朝最有才华的诗人之一，应该要见一下。”当日，文帝便在皇宫聚宴，并召见阴铿参加，命他为新落成的安乐宫赋诗。此时的阴铿才气超然，提笔即成，写下《新成安乐宫》：“新宫实壮哉，云里望楼台。迢递翔鹤仰，连翩贺燕来。重檐寒露宿，丹井夏莲开。砌石披新锦，梁花画早梅。欲知安乐盛，歌管杂尘埃。”这首诗博得文帝赞叹不已，也给阴铿带来了亨通官运，先后任招远将军、晋陵太守、员外散骑常侍等职。
　 

二

　　阴铿生活的梁陈时期，社会相对太平，经济发展，物质条件的优裕和旖旎的江南美景，贵族文人常常歌舞湖山，游宴唱和，或优游于山水田园，或沉湎于歌舞宴饮，或吟咏男女私情，内容显得比较浅薄。在这种创作环境中，阴铿另辟蹊径，采用新体诗的形式，继承“大小谢”的诗风，突破宫体诗的内容，从自然山水的广阔天地选取题材，并且致力于语言艺术技巧。在他的诗歌中，南京钟山秀美的春色，大江的波涛，宏伟的都城建筑，荒远的山野戍楼，行客的乡愁别绪，渔人的歌唱泰然……无不描绘得生动感人，令人向往而饶有诗味。
　　阴铿在创作新体诗的实践中，注重于斟音酌句，追求辞精意切，声律、对仗等技巧在他诗歌中日臻熟练。现存的30多首诗中，五言八句的格式，占了近半数。可以说，阴铿的创作实践，推动了齐梁新体诗向唐人近体诗的转化。清代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指出：“五言律，阴铿、何逊、庾信、徐陵已开其体，唐人研揣声音，顺稳体势，其制乃备。”
　　阴铿的诗风，对唐代诗人产生过重大的影响。杜甫以“不薄令人爱古人”的态度，“颇学阴何苦用心”，力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效果。杜诗中许多精美凝炼而不见雕琢痕迹的诗句，如“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等，足见阴铿诗风的深远影响。即便是才华横溢的李白，也是认真学习借鉴，正如杜甫所言：“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李白的五言律诗，诗味浓郁，风格清丽，和阴铿的诗风宛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