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

　　小溪国家自然保护区，一旦走进，你就恍惚了。
　　让你恍惚的，首先是这里的绿。
　　小溪的绿，是国画里那种粗犷的泼墨，浑厚，饱满，酣酣畅畅，大气磅礴。人在小溪，目光所及，皆为绿色，毕竟这里的森林覆盖率达92.75%。近处那树木、草丛、藤蔓，甚至石头和房子都是绿的。远处那起伏的群山，仿佛绿色的波涛，人在群山里上山下坡，仿佛在绿色波涛里无助地漂泊。
　　而小溪里的绿，绿的丰富。青树叶、楠木叶是墨绿的，新发的蕨叶是浅绿的，新发的石栎叶是嫩绿的……各种绿相互重叠、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近处看是各自为阵，但远望，层次不同的绿，则又浑然一体。
　　但更重要的是，小溪的绿，绿得长长久久。因为这里是亚热带低海拔常绿阔叶原始次生林，一年四季里，都被绿色统治着。春天来时，它们绿着，夏天来时，它们还是绿着，哪怕是秋冬里，它们一样都绿着。这里似乎没有四季的流转，没有光阴的刻录。据科学家们考察，这里是中南十三省唯一免遭第四纪冰川侵袭的低海拔常绿阔叶原始次生林，也就意味着，小溪是从远古走来的一块地域，这里众多的绿，就一直在繁衍生息着，但却又让人感受不到这种繁衍生息的变化。当你站在“长者”黄心夜合树前，看到枝叶纵横，染绿着一片密不透风的天空时，得知道该树已经有1000余岁，你就不知不觉地恍惚起来，只感觉光阴很迷糊，你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让你恍惚的，还有这里的静。
　　在小溪，你是感受不到喧闹的。昼里，林间是幽静的，溪岸是寂寞的，阳光闲散地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鸣叫，鸣声细小的是麻雀，那叫声像碎碎的野花，在枝头忽而盛开又忽而凋零，是那么悠然；鸣声粗重的，是苍鹰，像牡丹花一朵朵地盛开，又一朵朵地枯萎，叶尖上的露滴，随即就沙沙拉拉地滑掉进泥土，那声音仿佛是宿雨踩过树叶。而到了夜里，万籁俱寂，只有猫头鹰的叫声，偶尔叫一声，那声音似清风，倏然于26000多公顷的小溪夜色中划过……
　　在这样的宁静之地，居住的人家是不多的，仅有几户人家像山里的蘑菇，冷清，安静。这些人家的屋坎下，几乎都有一条蜿蜒的清溪，溪水就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清冽地滑动。而一条炊烟就在人家的屋顶上，像水中的海带一样，一扭一扭地向上，向上。人家的屋檐下，如果是秋冬季，定会摆放几个形态各异的枕头瓜和白色冬瓜。瓜果旁的一个烂木桶上，会有一只花脖子猫咪坐着，眼睛眯着，似睡非睡。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细鸡崽，围着主人咯咯地叫着，向主人讨要着饭粒。而夜晚时，在坪上闲话家常，那屋里的灯火，弱弱地散出来，很温软，很可亲……好一幅乡野生活图景。
　　在这样的境地里，走着，想着，你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光阴的流转，心底蓦然慨叹：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