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颢

　 我家除夕夜的守岁，守的是家风，传的也是家风，代代相袭。我家家风，由一代代人口传心授。谦和待人，诚信处世；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忘了自己对别人的好；勤俭持家，史书继世；夫善妻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多行善事，善事等人；凡事多看好的面。这就是我家家风，源于明代，传承至今。年夜饭对我家而言，是暖心传统习俗，又是精神寄托。从高祖那代人到我这代人，老人随哪个儿子生活，岁就在这个儿子家守。
　 我年少时的那些农耕岁月里，祖父母随六叔家过活，每年的除夕夜，我和姐姐哥哥都随父母去六叔家过。六婶早早烧热了祖父母住的宽敞中窑屋的土炕，六叔赶在天擦黑前就架起了火炉，让中窑屋温暖如春，并把招待来人的葵花籽、水果糖、红枣、核桃、柿饼摆在炕桌，祖父母坐在热炕上等候着我们来团聚。
　 那时的孩子，都爱吃水果糖。孙子孙女到齐，祖母将一大盘水果糖均分他们。晓事的孩子们，又拿各自分得的水果糖给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父亲、母亲吃。年夜饭端上炕桌，父亲兄弟六个一起给他们父母照古规旧礼磕头拜年，再依次孝敬他们父母过年的压岁钱。随后，当中学教师的祖父撒孙子孙女过年的压岁钱。
　 吃年夜饭时，祖父母不端第一杯酒，大家都不端。一道菜上桌，祖父母不先吃一口，大家就都不动筷子等着。对少不更事的孙子孙女爱吃的荤菜，祖父母的儿子儿媳们要祖父母趁热多吃，但祖父母只是吃一筷头，便均分他们吃。哥哥姐姐们，又把自己分得的再分些给“胡搅蛮缠”的小弟小妹，哄他们不闹。这些落在了我的眼里，让我从小就养成了敬老爱幼的习惯。
　 我家的岁从吃过年夜饭往正月初一天亮的守。大人守岁，是为孩子祈福，让孩子平安成长；孩子守岁，是给老人祈福，让老人健康长寿。这是守岁的乡俗。守岁开始，祖父讲家风、追忆已故而流芳于世的几位祖先。这里的一位，是名中医，他一生不惜钱，多救济鳏寡孤独、支助家境贫寒的学生。他故去后，村人都念叨他的好。还有一位，是祖父的伯父，是位省级优秀教师。安葬他的追悼会上，他的一位作家学生这样评价他：“他用大半生的坚守，诠释了一个师者的高贵品德。他用渊博的学识和无私的大爱，让无数农家子弟改变了命运。他用忠厚善良，塑造了无数学生的灵魂……”紧接的议程是，伯父和他的弟弟依次总结各自去年的得失，畅谈新一年的打算。
　 祖母在祖父谢世十年后辞世，时光到了信息发达、物质丰富的时代，舌尖上的美味甚多。父母随四弟生活，我和两个哥哥及其家人的除夕夜在四弟家过。父亲在电视的“春晚”节目播毕，像当年祖父那样对他的儿孙讲家风，追忆优秀祖先。
　 父母离世后，我的除夕夜仍承从前的过。就我和儿子看来，一家共度除夕夜的家风永远不可缺席。吃年夜饭，重温家风，追忆已故优秀祖先，总结上年，做新一年规划，继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