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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獾
2024年01月15日
字数:1,589
版次:04

刘本本


  “种了几分玉米,棒棒刚能煮着吃,让獾糟蹋了!”听了隔壁邻居无奈地报怨,我脑海里闪现出小时候父亲和老魏叔一起咬獾的情景。
  深秋玉米快成熟,广阔的玉米地就成了昼伏夜出的獾,撒欢肥壮自己的场所。一两只獾钻进地里,嘎叭——咔嚓,然后一阵脆生生的咀嚼声。这是獾紧张而欢快的美餐:拦腰咬断玉米杆,啃掉半截嫩玉米棒。吃得少,毁坏的多。村里人第二天见地里一片狼藉,都想亲手宰了獾解气。收拾獾,村里人的办法是三两为伴,扛上铁叉,牵上两三只威武大狗,去玉米地
  守株待兔——咬獾。
  獾,体毛棕黑,间杂白黄。头部的三道白条纹,在夜晚正好成了狗的醒目亮点。父亲夜里出征,一定要牵上我们家的大麻狗。说起我们家的大麻狗,至今有许多不舍。浑身土黄,背脊毛梢飘几道油亮亮的黑色,毛色黄中带黑,体格壮实,才叫大麻狗。我们家在庄背后东西巷子东头的台台子上,临巷道,没有大门,敞门子,全靠大麻狗日夜忠实守护。有一点异样动静,大麻狗浑厚的汪汪声居高临下,吓得过路人脚步声都轻悄悄的,有些胆小的女孩,不乘大人不敢过去。我喜爱我们家的大麻狗,时常从自己碗里挑几疙瘩洋芋给它吃。父亲更自豪,因为我们家大麻狗咬獾总打头阵,是主咬。
  咬獾,先从白天糟蹋过的玉米地寻踪觅迹,发现獾的洞穴,夜里就在周围的玉米地蹲守。和我们家大麻狗搭挡的是巷子西头老魏叔家的黑狗。黑黢黢的玉米地,随风摇曳的沙沙声,裹着浓郁的秋日田野气息。大麻狗偎依在父亲腿上,一动不动地瞅着父亲明灭不定的“冲天炮”。黑狗趴着,前爪不住抓弄老魏叔腿边的铁叉。不一会儿,父亲的一柱冲天炮熄灭,黑狗嘴巴贴地,也无声无息。过了半夜,大麻狗突然轻轻吱唔着用头蹭父亲的腿,黑狗也竖起耳朵抬头张望。父亲和老魏叔不约而同在它们头上拍了一把,嗖,它俩像离弦之箭,消失在玉米地深处。父亲和老魏叔赶紧亮起手电筒,忍着玉米叶子在脸上的甩打,紧追不舍。
  “吱昂昂——吱昂昂”
  一阵狂乱嘶吼声,父亲知道大麻狗上口了,脚步更紧,到现场,一场生死决战真是震撼:獾四爪插进地里,背高高躬起,拼命后退;大麻狗的腿像钉在地上,狠劲咬住獾粗短的脖子,獾越挣扎,大麻狗咬得越紧。黑狗跳来跳去汪汪助阵。父亲和老魏叔迅疾用铁叉插住獾的前胸,大麻狗见主人到了,像得了势,换个姿势美美咬住,不一会,獾不再挣扎,四爪松开,软软躺着不动了。大麻狗口劲儿大,有经验,不怯阵,一口能咬住獾的脖子,直击要害。黑狗没经验,头一回咬到獾背上,獾转头一口,撕破了黑狗脸面,鲜血淋淋。不过,它跟我们家大麻狗合作了几回,也能单独出击,咬住较小的獾。这样的夜晚,有时能咬两三只。天快亮,父亲老魏叔和大麻狗黑狗,迎着黎明,用铁叉挑着或抬着獾,凯旋而归。我们家咬獾出名的大麻狗,后来误食拌老鼠药的蒸馍,死时挣脱铁绳,倒在庄外的水沟边。看见大麻狗死状,一家人泣涕涟涟。
  獾,通体肥硕。剥开皮,厚厚一层脂肪。獾的脂肪炼制滤渣,装入瓷罐或玻璃瓶,封口埋土中存放,叫獾子油。有清
  热解毒,除湿止痛功效。治烫伤烧伤时,取出些许獾子油敷在伤口上,凉爽止痛,伤口愈合也快。治腰腿胳膊风湿痛,村里人常在三伏天涂獾子油于疼痛处,借着正午最毒的太阳曝晒,一汪晶亮欲滴的獾子油,浸肌入骨,冬病夏治。后来见药典上介绍,獾子油内服还能治胃溃疡,当时村里没人试过。獾肉,煮时锅里要放两片新青瓦,去腥。每次吃獾肉,东家一碗,西家一罐,都要尝一尝。在一年到头很少吃肉的年代,咬獾确实给村里人解馋打牙祭。獾皮,铲尽残肉脂肪,水中浸泡发胀,洗净后加朴硝鞣制,待皮张柔软,抻展绷紧,钉在阴面墙上荫干。用鞣制的獾皮缝的獾皮褥子,隔潮保暖。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上平凉师范,床上铺獾皮褥子,引得室友羡慕。师范毕业,这条獾皮褥子跟我到郑河学校。郑河高寒阴湿,獾皮褥子比平凉师范更适用。
  现在,獾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村里再没有人养大型犬,想着吃獾肉,用獾子油治病,铺獾皮褥子,咬獾均已是过往的历史。獾也告别了被咬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