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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中国首次日全食观测在临洮
2023年07月03日
字数:2,780
版次:06

张育麟


  9月16日,空军方面发来电报:同意飞机支援。9月18日,望眼欲穿的潘澄侯和李国鼎,带着三架摄影机和照相器材乘机飞抵兰州,见到了讲解日食的胡玉章。中央广播电台台长冯简也同机到达。
  9月20日下午,李国鼎、潘澄侯、胡玉章三人先后分乘兰州空军的教练机和轻型轰炸机飞抵临洮。当时的机场在今天的新添镇叶家坪,距县城20公里。当时负责拍照的观测队总干事长陈宗妫回忆:“日食前一天夜间,陆军的一个高炮团开抵临洮县,还有20架战斗机在兰州机场待命,随时准备拦截敌机。”
  正如张钰哲所言:“七年筹备,万里奔波,成败利钝,寄于一旦。”人员和设备到齐之后,天气就成为最揪心的问题。9月20日晚,天空一片阴沉。张钰哲和队友们彻夜难眠。黎明起床一看,又是云遮雾罩,大家的心又悬了起来。
  上午8时,依然云雾弥漫,张钰哲命令轻型轰炸机做好起飞准备。金陵大学电影教育系学生区永祥,将摄影机放在机关枪的位置,承担了凌空拍摄的重任。潘澄侯和胡玉章在地面分别拍摄日食过程和地面观测情况,一架拍彩色影片,一架拍黑白影片。
  8时05分,张钰哲和队员们完成最后一次调试。8时40分,云开雾散,火红的太阳挂在天边,仿佛等月亮将它慢慢的遮蔽。9时许,张钰哲命令观测队员:按预定方案实施观测!9时29分42秒,全球瞩目的日全食初亏终于出现了。当时晴空万里,只见月亮的黑影从西侧开始侵入太阳。
  临洮中学的肖剑琴老师写的《一次自然界的奇观》一文,对1941年日全食在临洮的情况作了精彩的描述:
  “1941年9月21日早9时29分42秒,太阳放出空前未有的强光,眼睛很不容易睁开。到了10时30分48秒,太阳成为初五、初六的凹瘪月牙形。随之微风习习,逐渐清凉,突然黄球消失了,球体全黑了,周围只有一丝白边。温度急剧地下降,寒风像是秋季的西风,鸡也叫起来了,犬也吠起来了。10时53分38秒,黑球白边生光了,地面复苏了,那黑球白边顶上哗地一下,放出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奇光。12时18分18秒,太阳又‘复原’了!”
  按照观测队的建议,临洮全县的师生、机关职员近万人涌上岳麓山,有的准备了茶色墨镜,有的用墨汁染的玻璃观看。师范学校的美术教师还组织学生作了日食写生,张壁原老师的一幅日食素描至今珍藏在儿子家中。
  远在马衔山麓的杨正江老人当时还不到六岁,当他跟随大人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天色突然黑了下来,把大家吓坏了。他说:“我们很紧张,这是什么大难来临了吧?大家非常害怕。这时候大人们也喊我们了,这一喊我们更加害怕,一下子放声大哭。哎?!怪得很!就在我们放声大哭、手足无措的时候,太阳‘忽’地又出来了,大家高兴得跳起来。”
  当时兰州城区处在日食带的背界面上,在城里看不到日全食。兰州市组织了100多人的观察团来临洮观看,把临洮城的旅馆住满了。大多数人则步行十几公里到兰州城郊的西果园、阿干镇一带观看。
  地势高峻的七道梁,成为兰州人的最佳观测点。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在天文学会会长高鲁、著名学者高一涵陪同下,前往七道梁观看。高一涵写了一首长诗,记述了从日食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描写了当时“牛羊下山鸡入室,狐兔仓皇乱窜逃”的情形。
  当时的《科学》杂志这样报道观测现场的情景:“当食既与生光之际,欢声雷动,掌声震耳,莫不叹为宇宙奇观。”《中央日报》《民国日报》和《西北日报》都对日全食观测情况作了重点报道。
  中央广播电台台长冯简亲自作了现场直播。一大早,他就带领民工从泰山庙向电报局架设了一条专线,通过电话将观测实况传到兰州,再通过无线电广播传到重庆,最后向全世界转播。
  当时的冯简,既当工程师,又当播音员。他用汉语和英语每十分钟向听众播报一次日食情况。地面情况则由观测队员李珩和《中央日报》记者沈宗琳播报。
  研究那次日全食的同济大学医院教授赵惠康说:“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面向全球的无线电广播,很有历史意义。”北京天文馆馆长朱进说:“从天文学科本身来讲,这次观测为我们留下了非常难得的一次日全食资料,现在想也算是一个奇迹。”
  《中央日报》当时评价这次日全食观测,是在中华民族遭受外国侵略之时,在“中国本土进行的第一次有组织的观测,其成败之意义,远远超出了‘天文’范畴。”这次观测,捕捉到珍贵的天文资料170多项,拍摄照片200多张,消耗“五彩”影片20卷。日全食照片和电影胶片拍出来以后,证明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完全正确的。
  今天,当我们欣赏这些像葫芦串一样的太阳照片时,您也许不会想到,当年陈宗妫先生拍照时多么不易。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影师孙健三介绍:“用胶片拍摄的时代要先测光的,没有日食怎么测光呢?有了日食的过程中,每一瞬间亮度都不一样,你怎么来正确曝光?曝光时间要特别准确。”
  难得的摄影技术资料,也是这次日全食观测的巨大收获。张钰哲把所用摄影器材的型号、镜头、口径、焦距及曝光参数等一一做了记录。
  拍摄日全食电影就更难了。朱进介绍:“它的难度是头一次,没有以前的参照。”原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影师孙健三说:“当时全中国有很多拍电影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在没有发生日全食的时候准确地测出曝光参数,它每一瞬间的亮度都不一样,每一瞬间都要调光圈,否则这个就拍不好了,不是曝光过度就是曝光不足。”
  当区永祥完成航拍任务后打开机舱盖,向地面人群挥手致意时,并没有想到自己在临洮创造了“人类首次航拍日全食”的记录。
  看了那次航拍的日全食电影后,著名化学家、教育家陈裕光博士说:“这次拍摄的电影,记录了人类依靠科学,不再脚踏大地,离开地球飞到天上去观测天文的时代的开始。”
  著名爱国人士钱昌照认为:“在我国天空完成的航拍日全食电影的壮举,不仅创造了人类天文史上的第一次,也创造了人类航空史上的第一次,还创造了人类科技史上的第一次,这也是人类电影史上的第一次呀,实在是可喜呀、可贺呀!”
  这次逐日临洮的壮举,也是一次科普宣传的“长征”。它穿越5个省20多个市县,往返一万二千华里,一路讲演日全食知识,使沿途百姓第一次听到了“天文”一词,并对“日食”有了正确理解。一路风尘中,观测队播下了“崇尚科学,反对迷信”的种子,使沿途百姓摒弃了“天狗吃太阳”的迷信思想。张钰哲在“观测报告”中写道:“按食时伐鼓鸣金救日之举,重庆成都均且不免,而临洮以边陲僻县,是日竟未闻一滴之锣鼓声”。
  五十年后,中国电影教育先驱孙明经先生在他的八十岁寿宴上,对旁边的儿子孙健三说:“今天的人类已经可以到宇宙空间去观测各种天文现象,而人类离开地面对天文现象有影像记录的观测,却始于1941年日本空军经常去轰炸的甘肃临洮县的天空,这是每一个中国人不该不知道的。”孙明经先生的一席话,使在场的人第一次将“航拍日全食”与“临洮县”联系起来。
  八十年后的今天,当“神舟”“天宫”“天舟”等宇宙飞船遨游太空的时候,中国宇航员已经能够亲自到太空观测天文现象了。随着中国空间站的正式使用,中国科学家可以把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和观测器安放到太空去观测,中国人探索太空的梦想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