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敏奇才

　　今年夏天的一个午后，大门右侧生长了几十年的那棵两枝分杈的大白杨树在一声炸雷里轰然倒下了，繁盛的树叶、厚实的树皮、脱皮的枯枝、白生生的断枝，还有喜鹊和嘎乌子的两只巢凌乱地撒了一巷道。
　　一棵生长了多年的白杨树就这样被雷电击倒结束了生命。
　　早上醒来，从北屋的玻璃窗口望出去觉得怪怪的，眼前像缺了一样东西。披衣步出大门，眼里还是像缺了样东西，心里顿然空荡荡的很是失落，这种失落触到了我的灵魂深处。
　　这棵树就像一把时间的刻刀，在我们的脑海里刻满了儿时幸福的生活琐事和一幕幕清晰的各种成长记忆。
　　早时一个春日的中午，当时还是牛犊子的老灵角牛买来时就用一根麻绳拴在粗糙的树身上。牛嘴边堆着一捆燕麦草，它不闻不吃，警惕地看着我，我观望着它，我们相互对望着。当我走近它时，它勾了头瞪圆了眼睛，甩着一对灵角欲扑过来抵我。我笑着用根棍子指着它的鼻孔说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过会给你扎鼻圈子，一根手指粗的锥子噗地扎透你的鼻孔，穿进鼻圈子后你就有脾气也是闲的，你的一生就是被人牵着的一生了。
　　的确，灵角牛此后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而辛劳了一生。
　　当年的农村，谁家都是要养一群绵羊的，但我家却养了一群绵羊和一只奶山羊。俗话说山羊不搿绵羊，所以在放羊时谁也不愿把那只奶山羊放到山上去，奶奶只好把它拴在老白杨树下，随便割捆蒿草喂养它。它料口不大，但产奶量却充沛，每天早晚各一铁把缸子奶，谁想吃了在火上烧开，再泡上一块铁锅粑，一顿早饭或是晚饭就简单地打发了。
　　这只奶山羊不知在我家养了多少年。后来它老得吃不动草料了，奶奶把小豆在粉碎机上打碎成豆粒给它泡料吃，每天早晚泡一捧，倒也没有让它受罪。
　　给它喂料的时候，那些在树底下觅食的鸡们就哗地围了过来，从它的嘴边抢食吃。到了秋尽冬藏的时候，奶山羊弱弱的像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再也从那些鸡的嘴边争不过那捧食了。
　　那群鸡倒是喂养得肥肥胖胖的都快走不动路了。
　　鸡喂肥了，它们的生命也就很快地终结了。
　　奶山羊还是那样瘦骨嶙峋的，像是没有吃草料似的。
　　后来有天早上起来，白杨树上的一枝枯枝落在了门前，惊得绵羊们争先恐后地出了圈门，只有奶山羊迟迟没有动静，奶奶进去一看，它静静地靠在圈墙上追随那些只和它争食的鸡们去了。
　　白杨树底下一截疙疙瘩瘩的麻绳，一头拴在树身上，一头空荡荡的耷拉着。
　　现在树没有了，一个鲜活身影的记忆泯灭了。
　　白杨树在，我的记忆就存续不断。
　　现在白杨树也不在了，我到哪儿寻找我存续多年的记忆和念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