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瑞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几乎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小学校。学校规模不大，一般有学生几十人，设立复式班，也就是在一个教室里，有两个或三个年级的学生一起学习。学校条件简陋，窗户大多用塑料纸蒙着，课桌是用一条长木板搁起来充当。小操场面积小，晴天里，会铺上一层厚厚的尘土，雨天里，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泥操场。就连学校作息发信号的电铃都没有，都是就地取材，能发出声音就行。
　　我们小学校先是用口哨发出声音，代替铃声。但口哨容易丢失，仅仅用了一个多月就废止了。后来，老校长找我的父亲想办法，当时我父亲担任村里机工辅导员，主要管理抽水机的修理与维护，身边废弃的铁料较多。校长说明来意后，父亲随手给校长一块方方扁扁的铁板，已经呈现黑色，还间杂红色的铁锈。他又找了一个小铁锤，当着校长的面，敲着铁板，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声音清脆响亮。校长捂着耳朵，咧着嘴笑了。后来老校长用一根铁丝，将“铁钟”挂在走廊下的房梁上。之后，学校无论上课、下课，还是放学，信号干脆明确。
　　钟声穿越了整个村庄，也给村民们带来了方便。比如，上午上第二节课的钟声，“当当”“当当”敲响了，烧午饭的时间到了。人们就停下手中的活，忙着淘米洗菜了。不久，家家的烟囱里开始升起缕缕炊烟来。下田干活的，听到“当当当”、“当当当”，知道学生放学的时间到了，自己也要洗尽腿上的黑泥，收工回家吃饭了。在田地里，熬不住热浪，或者经不住劳累的，就不住地嘟囔着，学校的钟声怎么还不响呢？莫不是老师忘记了？
　　是的，也有老师忘记的时候，因为学校没有专职打钟的，全是由老师自己来做。学校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每天都安排了值班老师打钟发信号。但学校里的钟表如果停了，值班老师就无所适从了，只能估摸着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有时一节课时间要长些，有时又短一些。
　　星期天，小铁锤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的。我们溜到学校玩，抬头看到那个奇怪的铁板，居然闻到了上面带着铁锈的金属味道，心想这样的玩意怎么能发出声音，想着想着，心里面就会长出一只手来，要去够那块铁板，所以我们跳着，甚至人骑着人都够不到，只能去找来树枝去敲打，但发出的声音“笃笃笃”，却没有钟声的清脆洪亮。又捡砖块向它投掷，铁块会转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些大个子同学有自己的办法，他从家里找来铁器，不停地敲击，“当当”“当当”“当当当”……在田里干活的老校长很生气，红着脸发火，明天找这些猴子，要狠狠批评。
　　周一早上，我们见到走廊里有很多断裂的树枝、破碎的砖块散落一地，心就砰砰地跳，生怕老师找到我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但不管怎样，小学校的钟声一直正常地响起，一直穿过村庄，穿越云层，随着岁月的河流悠悠远去，到达我们未知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