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雍际春

　　秦人形成崛起于甘肃东部，长期生活于甘陇之间，与戎狄为伍、农牧并举，长期受戎狄风俗习染，还有频繁的战事，加上黄土高原梁峁沟壑广布和林茂草深的自然环境，磨砺和造就了其独特的民族性格与坚毅尚武的精神风貌，这在《诗经·秦风》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收有《秦风》十篇，分别为《车鄰》《驷驖》《小戎》《蒹葭》《终南》《黄鸟》《晨风》《无衣》《渭阳》和《权舆》。根据前贤的研究，从《车鄰》至《终南》前五篇为一组，产生于西周后期；后五篇从《黄鸟》至《权舆》为一组，产生于春秋时期。前五篇产生于西周时期的诗篇，皆成诗于天水地区；后五篇春秋时期的作品虽成诗于关中，但所反映的内容与风格，则与秦人崛起之地天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按题材划分，则有车马猎战、讽咏君主、表达思念之情三类。其中表现车马猎战，直接与尚武精神相关的就有《车邻》《驷鐵》《小戎》和《无衣》4篇。
　　成诗于天水的五首诗篇中，《车邻》是一首赞美秦仲及车马的诗，秦仲时，秦人始有车马礼乐，该诗赞颂的正是车马之事；此类诗还有讴歌射猎的《驷鐵》。《小戎》则是歌颂了秦人开国君主襄公与车马兵器之盛。成诗于关中的五首诗中，《无衣》一篇乃秦人教战之歌，也就是后世的军歌、战歌。可见，车马田狩之事在秦人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也是秦人尚武精神的生动写照。
 　 一、善于养马的生活方式
　　赢秦先祖伯益佐禹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故称伯益，并被舜赐姓嬴氏。这调训的鸟兽中可能就包括马匹。再如非子在西犬丘“好马及畜”颇有所成，故有人“言之周孝王”，被周孝王征召并为其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大获成功，由此而获姓受封。说明秦人获姓称秦，既是其因地制宜发现和选择利用优质牧草养马取得巨大成功的标志，也是秦人善于适应环境、发挥地利优势得到快速发展壮大的反映。《诗经·秦风》中充斥着车马田猎、出行征战的内容和尚武奋进的精神。如《车鄰》《驷驖》《小戎》诸篇皆言车马之事，《驷驖》篇：“驷驖孔阜，六辔在手。……逰于北园，四马既闲。”《无衣》篇：“王于兴师，修我戈矛”等，反映的正是这种景象。
　  二、长于车马的行为习尚
　　从《史记·秦本纪》记载看，有费昌、孟戏、仲衍、造父等嬴秦首领分别曾为商王和周王驾车。如造父为周穆王御，得八骏马，并随穆王西巡，徐偃王作乱，造父驾车一日千里以救乱。在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墓、圆顶山墓地等秦早期文化遗址中，多有车马坑发现。2012年夏秋在毛家坪新发掘墓葬中，出土了春秋时期的车马坑和战车，并有长矛等兵器。《秦风·小戎》描写的正是秦人长于车马和赞美车马的诗篇。“小戎”为先秦时期的兵车名，《传》云：“小戎，兵车也。”《音义》：“小戎，王云：‘驾两马车者’。”在毛家坪车马坑中出土的两马战车，正是名为“小戎”的战车。我们将考古发掘新材料与《小戎》篇诗句对照就会发现，《小戎》“写车、写马、写兵、写饰，无一不实，无一不确……先秦古车的轭靷式系架方式，更因《小戎》描写了最为关键的部件，以最简洁的语言，留下了准确的、也是唯一的记录”。
　　三、英勇善战的民族性格
　　按记载，秦人先祖和首领中，中潏之子、孙“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他们可以看做是其首领中以武将身份而成为商朝重臣的代表。进入西周，造父曾在周穆王平定徐偃王之乱中发挥了重要的辅佐作用。而从中潏至公伯期间，秦人与西戎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友好相处之后，由秦仲始，双方进入了长时间的交战攻伐。自秦仲至武公七位君主中，共与西戎等发生大小战争约12次，这些战争，秦人败少胜多，秦人不仅入主关中，迅速扩展了国土，而且也有力地阻止了西戎的內侵。可见，秦人具有很强的军事力量，而且军力上升很快。
　　杨宽说：“战争的胜负不仅决定于交战国的政治、经济、人口数量和技术水平等条件，而且也决定于一国的民气。”秦人的“民气”突出的特点是尚武勇猛和农战结合，特别是商鞅变法推行军功爵政策后，兵民合一和战场上一往无前、同仇敌忾、慷慨赴死的战斗激情异常高昂。像《秦风·无衣》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样的诗句，便是秦人“民气”高涨的生动体现。陈继揆认为其“开口便有吞六国之气，其笔锋凌厉，亦正如岳将军直捣黄龙”。如此豪壮的诗句，在《诗经》中难以找到第二篇。所以，秦人“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耳，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是也。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可见在早期秦人身上，的确洋溢着一种英雄气概和大无畏精神。
　　四、尚武勇猛的精神气概
　　在《诗经·秦风》诸篇中，载有龙盾、厹（三隅矛）、弓、戈、矛、戟等数种兵器。以兵器入诗，必为其习常所用，信手拈来。在礼县秦墓中出土的兵器有戈、剑、箭镞、匕，其中还有铁质的的剑。秦人又是较早掌握了冶炼和铸造铁器的技术，铁剑等兵器的出现，大大提高了兵器的锋利程度，自然战斗力也随之提高。秦人长于养马、善御和善战与其崇尚武力的风尚是分不开的，或者说前三个特点共同催生了秦人尚武的特征。嬴秦族人懂养马、善驾御是其传统的特长，其入居天水之后，一方面当地适宜畜牧的条件使其养马特长发扬光大。另一方面，秦人又与长于车马骑射的西戎部族长期为伍，在交错杂处特别是旷日持久的对峙交战中，秦人炼就了果敢勇猛、粗犷悍厉、轻死重义的民族性格和开拓进取、百折不挠、的乐观精神。《秦风》中以歌颂本民族车马田狩和纠纠武夫的内容居多，秦人正是挟这种大无畏和积极向上的文化优势，迅速走向崛起，并形成了以尚武刚毅为特征的军事文化。
　　我们从《诗经·秦风》可以看到，秦人不仅精通射猎车马技术，而且其兵民合一善于吃苦、长于车马、乐于学习、习于射猎、勇于作战、轻死重利，盛行尚武之风的民族习性和价值追求，始终保持如一，而且愈益强烈，形成了典型的尚武精神。它是支撑秦人一路高歌猛进，一统天下的文化优势所在。 （作者系天水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