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从我家茅屋，到老井不足百米。我少年时，尤其在腊月里，整天在这短短的距离中，来回穿梭，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喜乐融融。老井旁，腊月临近，那年的喜悦与欢乐，洋溢起来，女人们欢天喜，谈笑风生，有人熟练地剖开鱼肚，有人轻松地杀鸡宰鸭，有人把准备腌制的猪大腿，或者其他年货，拎到井边清洗；还有人浣衣，洗被单床帐，用绳索水桶吊水回家。那些情景，就像一幅悠然的生活风情画，让我至今难忘。我记得那些女人们，手中的活在不停地摆弄着，一边清洗一边哼唱小调，或者说个不停；在她们脸上，共同的是喜悦之情，就像从井里刚提上来的井水，热气袅袅，暖意若梦。
　　少年时，我就意识到，那腊月的老井，意义非同寻常，我比喻它是各家各户的大恩人，让腊月的生活丰沛起来，也让腊月的时光，激情荡漾，充满喜悦。我想，这口千年老井，围绕它的千年生活景致，有多少腊月的快乐，生活的沉淀，时光的荏苒。我感觉到，在老井旁的腊月里，所有年代的生活喜悦，都汇集在了同一个兴奋点上，就是快乐，让腊月悠悠荡荡，尽显人情风光。我想，我是在老井边长大的，经常抚摸青石井台上的厚厚苔藓，想象着它的沧桑风韵，那是家园的千年喜悦，呈现眼前。我想那喜悦，是我们祖祖辈辈的腊月欢乐，就像井边女人们晃动的身影，扑朔迷离，遥远亲切。
　　井在南面，我家在北面，山冈横在了南北方向的视线里。我爬上山冈，从高处向下张望，看那些女人们，从各家各户抵达井台，又从井台离开，走进各家各户；此景让我心动，因为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就是这样忙碌着，喂养了我，滋润了我们的家。我看着母亲，她手中提着的东西，就像战利品，带着丰收的喜悦，脚步轻盈，踩着腊月时光，像踩着腊月的幸福歌声，满载而归。我流泪了，我想我勤勉一生的母亲，终身劳作，不知疲惫，从无怨言，更无牢骚；她的身影，仿佛我眼前的水草，渗滤星光，招摇着我的灵魂。
　　从井台到我家茅屋，是条窄窄石板小路，青石油光可鉴。在腊月，小路两旁晾晒的，有腊味，有洗涤后的衣裳和被单，挂在竹竿上，像风中的静物，非常养眼；一只猫和两条狗，在小路上悠荡，各走东西，毫不相闻。那些腊月的记忆，就像小路上游动的句点和逗号，更像五线谱上的蝌蚪，生动游走，让我恍然感到，那曲调渐起，轻歌如烟。那腊月，在我的内心和目光里，轻歌飞扬，静静流淌。是呀，在腊月老井旁，尽是生活的悠闲快乐，让我的童年和少年，无忧无虑，唱着跳着，欢乐至极。我想，如今的腊月于我而言，是平静的，平静得让我无意过问。
　　我常想，腊月，是女人们用手掌和身影撑起来的，轻盈舞动的，是欣喜的日子，快乐的时光，从容的风情，天长地久的生活喜悦，我在久远腊月里的懵懂渴望，最初的生活情趣，生命最早的理想与眺望，良知与感动，热情与活力。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获得了心灵燃烧的感觉，快乐欣喜，想着人生好梦成真。多年之后，我依然清晰记得，在那老井旁，茅屋边，腊月里，往事挂在风中，沉在暖阳里，就像那些女人们手中摆弄的年货，虽然没有煮熟，早已香气扑鼻，热气腾腾，诱人心扉，弥漫着时光回味的风情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