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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冬
2023年12月01日
字数:1,220
版次:04
  一年四季,春夏秋都不叫过,只有冬来冬去,叫过冬。老家关山脚下韩店一带,早些年过冬,的确过得扎实,难以忘记。
  “箍——缸哩噢——”箍缸匠走乡串户抑扬顿挫的长调,拉开了村里人过冬的序幕——家家户户开始做菜。
  这时候的农村,交通不便,没有日光温棚,到了冬天,绿叶菜几乎绝迹,只有用白菜、包菜腌黄菜,或用萝卜叶、包菜榨熟窝酸菜。腌菜窝酸都得用缸,隆冬天气,贮水窝酸菜的缸易冻破。好过的人家,扔破缸,买新缸。多数人家,将就到来年,听见箍缸的吆喝,赶紧招呼进门箍缸。先用胡麻油拌红粘土成泥糊状,涂在缸冻破的裂口上,对齐压实,再用宽竹篾从缸底到缸身纵横交错,紧紧箍几道,缸便贮水窝酸菜不漏水了。一个冬天直到春暖花开有了鲜菜,几乎顿顿抄两大盘腌得又黄又嫩的黄菜当下饭菜,锅里调上带浆水味的酸菜,虽然没有一点荤腥,但吃得有滋有味。冬天冷,厨房里抹布冻成了冰疙瘩,案板滴水成冰,下厨做饭的人要遭罪。切几个洋芋,水开了,抓上玉米面或莜豆面糁糁饭,省劲不受冻。俗话说,打官司靠赖,吃糁饭凭菜。现在四季有新鲜蔬菜,农户过冬很少腌黄菜窝酸菜,再加通了自来水,缸用不着了,箍缸的喊叫自然没了踪迹。
  过冬的菜做好,就压粉条。
  洋芋挖回来,大小匀称的入窖,小的堆在房间一角,慢慢煮着捣烂喂年猪,大的磨出粉面压粉条。磨洋芋,大都在晚上。洋芋面擦子(一张长方形较厚的小铁皮,锤出密集筛孔,凸起尖锐的一面弯成拱形,顺长方形两边钉上小木条,就是洋芋面擦子)架在盆子边沿,抓紧洗净的洋芋,上下磨擦。冬日夜长,一家人坐在热炕上,围住一盆红彤彤的旺火,磨洋芋暖和不冻手,也不耽搁其它活。一边拉话,一边磨洋芋,不知不觉,一个个洋芋流成满满一盆洋芋糊糊。磨完洋芋,把洋芋糊糊用白布或纱布包裹起来,下面置一空盆,用手狠劲捏,褐色的洋芋水顺着指头流到盆里。捏干了,掺开放到另一个盆里,加凉水搅拌成糊,包起来再捏,这是挤二茬。这样就会把洋芋碎末里的淀粉全部挤出来,挤出来的洋芋水沉淀,盆里就有厚厚一层淀粉。白而滑软的淀粉晒干,压粉时加上白矾,在案板上反复揉成柱状,塞进横跨锅口的粉床子柱眼,把粉床子横杆上的短柱对准柱眼,两三人全力压住安装横杠顶端的一头,一人压横杠最长的一头,一束粉条便从粉床子柱眼落入翻滚的开水。接着塞进一柱再压,直到锅里煮满,像下锅的长面,筷子搅一搅,捞一根尝着熟了,迅速捞入凉水盆里,防止粘连。凉过一阵,一把一把捞出,搭挂在院子早已拉起的绳子上晾晒。一柱一柱压,一锅一锅煮,一排一排挂,满院子全是一道道白亮亮的帘子。
  压粉的日子真像过节。几家人合帮压粉,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粉压出来,给孩子们一人捞一碗,拌上油泼辣子,倒些醋,香辣无比。
  春花秋实冬藏。菜做了,粉压了,洋芋入了窖,玉米堆满仓。小麦面、荞面、莜面,一袋袋磨回来,箱箱柜柜满满当当,圈里的猪日渐膘肥体壮。这个时候的韩店农家人,就等着一场漫天大雪的到来,皑皑世界里,不出门不愁吃喝,炕烧得热热的,炉子的火生得旺旺的,红红火火过冬。
  (刘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