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颢

　　时走春风，家乡董志塬塬梁，迎春金灿，杨柳扬绿，杏枝绽苞，桃花妍放，小麦油菜起身覆垄，尤有向阳坡洼报春的嫩绿苜蓿芽儿馋人招掐，香味也是彼时最美的人间滋味。
　　掐回的嫩绿清香苜蓿芽儿，捡去里面败枝枯叶，清水淘洗干净，可吃苜蓿菜面条，可水焯后做凉拌的春天的鲜菜，可揉进面中擀绿面条，可烙绿菜饼子，可蒸苜蓿菜馍，可加麦面拌苜蓿美饭，可烧苜蓿菜汤，还可晒干后贮存到冬九寒天当稀奇的绿菜换换口味。
　　乡人将采摘鲜嫩苜蓿芽儿不叫采，不叫揪，也不叫掘，就叫掐。采不接地气，揪的表达不准确，掘含粗暴，惟有这掐，好到美妙。三个手指蛋儿捏住一鹅黄嫩绿又可爱的苜蓿芽儿，三个指尖轻轻一掐一拽，苜蓿芽儿得手。没摇动苜蓿的根茎，指尖离开时，还让断面获得了新生的爱抚。
　　苜蓿俗称光风草、连枝草、紫苜蓿、紫花苜蓿、蓿草，金花菜，一种可岁岁收割的草本植物。董志塬塬梁的苜蓿叫紫花苜蓿，形似三叶草，抗干旱耐春寒，夏妍的蓝艳花朵香气扑鼻。叶呈羽状复叶，互生，托叶部分与叶柄合生，全缘或齿裂，边缘形同锯齿，侧脉直达齿尖。据《本草纲目》等药书记载，它味甘淡，性微寒，清胃热，利尿，除湿。塬梁春来它先晓，牵手杨柳桃杏闹春浓。
　　初秋时节，苜蓿籽儿透熟，风送籽儿于庄稼地里、地边、路沟、涝池畔、打谷场边、溪岸、梁洼、草木间。庄稼地里的，被惜粮如金的乡人像清除杂草般的清除，其余地方的也没人给施肥浇水，治病治虫，任它保土绿土和养眼。早春掐回它丰腴嫩芽当鲜菜吃，生态、绿色、环保、无公害。
　　迄今犹记，春风节气里的一个晴天晌午，七岁的我第一次和村里我的发小提竹笼子，搭伙去村东向阳梁洼的一块苜蓿地里掐嫩苜蓿芽的情景。我们在地的这边掐，从梁崖的依旧冬眠的酸枣、狼牙丛中飞来的一群山鸡在那边如鸡啄米般的啄食。怕它们啄没了我们掐的苜蓿，就朝它们撇瓷硬土块驱逐。因为我们还是鼻涕流出来拿袖头擦的小孩，它们也就不惧怕我们，到了距它们五六步的地方才很不情愿的呱嗒嗒呱嗒嗒地骂着我们飞离。我们刚掐开苜蓿芽不久，它们又飞抵，继续自己美餐。我们再去驱赶，狡猾的它们又边骂我们边飞离。大半天晃过，鹅黄嫩绿的苜蓿芽撑圆鼓了它们的肚子，而没盖住我们的笼底。回到家里，大人责怪我们：苜蓿是天生地长的，谁规定准人吃，不准山鸡吃？沟梁多么多苜蓿芽，你掐你的，山鸡吃它的，山鸡碍了你们的啥事？山鸡有翅膀，你们有吗？天生地养之物，足够世上用的。苜蓿芽儿，人掐不完，山鸡也吃不完。掐了吃了，过三五天又长上来了，你们真是多事！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前，董志塬春天的苜蓿芽为农家顶粮度春荒，也被农家当春天的新鲜绿菜吃个稀奇。城里人想吃，就算兜里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得自己去梁洼上掐。
　　后来，董志塬春风节气里的苜蓿芽升级为宝贵绿色美味。乡里人吃，城里人也吃。每个城镇的农贸市场都有摆摊卖新鲜苜蓿芽的。新鲜苜蓿芽的做法吃法，不仅承袭着固有的，还引进了外地的。梁洼的嫩绿苜蓿芽掐回来，捡去杂物，清水淘去其上尘埃，于温水里速焯捞出，将水挤尽，与事先备的肉沫、熟菜油、盐面、葱花、姜末等混合了做自己喜食的馅，再以擀好的面皮包出苜蓿芽饺子，下锅煮熟捞出，蘸上蒜醋酱油香油油泼辣子兑的汁子享受，其味独美，食后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