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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铺的一束灯光
2022年12月09日
字数:3,252
版次:03

王军红




  王军红 甘肃省作协会员,笔名兰生天芳,在《中国  劳动保障报》《甘肃日报》《天水日报》《当代作家》《东方散文》《齐鲁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现在天水市秦州区人社局工作。
  


  11月9日,我们从天水出发,坐车去300千米之外的宕昌县哈达铺镇。一夜的雨淅淅沥沥,到早上8点启程时,雨点更加密集,立冬后的寒意阵阵袭来,不由让人裹紧了衣服。行至武山,云收雨歇,慢慢地,太阳出来了,天公作美!一路上高山绵延,峡谷如渊,车随路转,我们与一个个具有藏羌风情的小村子不期而遇,牦牛、草地、雪山,途中所见,让人意兴盎然,5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哈达铺镇。
  哈达铺镇位于宕昌县西北35千米处,是红军长征经过的重要集镇,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被誉为“红军长征加油站”的宕昌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隔着自动门,远远看见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碑,代表红一、红二、红四方面军的三支巨笔直挺天际,似乎在苍穹和大地之间书写那段波澜壮阔、艰苦卓绝的长征历史。纪念馆门口的行道树,叶子全部变红,鲜活饱满的红叶迎风抖动,像是给前来虔诚瞻仰的人们诉说着80多年前发生的一个个激昂悲壮的故事。
  一入纪念馆大厅,就是开国元勋群体塑像,行完鞠躬礼,跟着讲解员慢慢移动,在她饱含深情的讲述中,我们与远去的历史又一次重逢,恍惚中,那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冲锋声、枪炮声、风声雨声、长空雁叫、马蹄声碎、河流的咆哮、峡谷的回响……一切交汇在一起,那段不平凡的岁月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在展馆内“义和昌”药铺前,我久久伫立,窗内的灯光映衬出毛主席奋笔疾书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下,那个悬而未决、困扰了中央红军许久的问题又一次浮上心头——
  到哪里去?
  


  从1934年10月起,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屡屡失利,最后被迫退出中央苏区,开始战略转移,辗转途中大战、恶战、激战、苦战无数。
  1934年11月血战湘江,1935年1月四渡赤水,同年5月强渡大渡河,5月底飞夺泸定桥,9月17日激战腊子口,9月18日,党中央率领红一方面军突破天险腊子口,占领哈达铺。
  1935年9月20日下午,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到达哈达铺,得到《大公报》《中央日报》《民国日报》等报纸,得知了徐海东率领红军和陕北红军会合的消息,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根据报纸提供的消息,22日,党中央在毛泽东同志的住处(原哈达铺“义和昌”药铺)召开中央领导会议,作出了落脚陕北、建立新苏区的决定,又在关帝庙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宣布了中央的决定,并正式改编红一方面军组成陕甘抗日支队。
  到陕北去!这一战略在哈达铺的会议上第一次明确提出。
  我又一次想起哈达铺“义和昌”药铺后面瓦房里的一束灯光,这束灯光伴随着毛泽东的身影出现在每一个夜晚。灯光下,一位领袖运筹了到陕北去的重大决策;灯光下,一位诗人欣然写下了“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恢宏诗篇。这束灯光也照亮了红军长征的行程。
  

  在哈达铺纪念馆的展厅顶部,贴着当年发现的《大公报》《中央日报》等几份报纸,贴在头顶,寓意便是“喜从天降”。
  圣洁吉祥的哈达铺更是以富庶丰饶的物资滋养了身体极度疲惫的红军战士。哈达铺自古就是甘川道上的一个商贸重镇,物资丰富,商业活跃,由于出产著名药材当归,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药商。据统计,宕昌人民为1935年9月北上的红一方面军和1936年10月北上的红二、红四方面军筹集了数十万斤粮秣和大批军用物资,使经过长时间行军作战的红军将士身体得到恢复,被誉为长征途中的加油站!
  走出纪念馆,很快便步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第一街”,这里地势开阔,街道平坦,店铺林立,交易红火,依然一派繁荣景象。“义和昌”药铺、邮政代办所、同善社、关帝庙、张家大院等红军长征旧址分布在上街、下街,原貌修护,保存完整。
  顺着指示路牌,我们一行人走进“义和昌”药铺,后院平房便是毛泽东、张闻天等同志的住所,院内一房一树一组雕塑,青砖青瓦,古朴宁静。房子是土木结构,黛瓦粉墙,木格窗棂,初冬时节,不时有树叶簌簌而下,落满房顶,红黄树叶与半尺高的瓦松相映成趣,煞是好看。院子里有五人同看一张《大公报》的塑像,同心树前,合影留念的人很多,而我想,看报纸的五人小组才是真正同心同德,齐心协力。
  在周恩来住所,院子里的雕塑为哈达铺的老中医前来为总理看病。当年过草地时,周恩来身体极其虚弱,最后被人用担架抬出了草地,在哈达铺,医术精湛的老先生主动上门问诊,想必是被红军大公无私的品格和秋毫无犯的纪律深深打动,军民之间有了鱼水般的情谊。
  我们围在邮政代办所的绿色邮筒前,这是一只多么神奇的邮筒呀!它胖鼓鼓的肚子装载着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报纸,正是这些报纸相互佐证,为中国革命找到了一条出路。
  在这条长街上漫溯,清一色的仿古临街店铺,红彤彤的国旗一字排开,哈达铺似乎沉浸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这是一片红色的土地,也是一片深情的土地,深爱这片土地的儿女为她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而犹未悔!
  

  参观完哈达铺纪念馆后,我们前往甘南州迭部县腊子口战役纪念馆,听讲解员讲述腊子口战役的整个过程。
  夺取腊子口,就打通了红军北上的通道。当时红军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左侧有卓尼杨土司的上万骑兵,右侧有胡宗南的主力,后侧有从四川跟来的刘文辉的川边军侧翼,如不能很快突破腊子口,就会面临被敌人四面合围的局面,打赢这场战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腊子口这个“天险”将如何被攻破?当讲解员讲到一名叫“云贵川”的小战士主动请缨,借助一个铁钩攀爬上悬崖绝壁,又在身上绑满手榴弹从悬崖跳入敌人碉堡,玉石俱焚时,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后面播放的战役影片是透过泪光模模糊糊看完的。
  十七岁,多么美好的年华。如果在现代,他才是一名高中生。他也许调皮又狡黠,单纯又善良,正背着双肩包走在上学的路上,可当年的小战士“云贵川”已经走过了云南、贵州、四川三省,又跟随大部队到了甘肃境内,在资历上算是“老战士”了。我们现在无法猜测他跳入敌人碉堡时内心的想法。试问,谁不恋生?谁无亲人?谁不想好好活着?但是,“云贵川”把生留给了战友,把死留给了自己,或者,他根本就没多想,完成任务,让战友们减少伤亡是他唯一的心愿。
  我们驱车前往腊子口,沿途绝壁真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当年激战的硝烟早已飘散,被攻下的碉堡遗址还在,腊子河水依然川流不息。我站在温煦的阳光里,倚着木桥护栏,举目向上张望,哪块岩壁上曾留下红军小战士身上的温热?哪一块岩石曾留下他奋力攀爬的足迹?哪一朵浪花曾照见他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时间,四周寂寂,风不吹了,时间也静止了。许久,听见旁边有人说,他一定是天上的神仙,看到红军有难,就来相助,然后羽化而去,否则,怎么连名字都没有呢?
  那一刻,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从腊子口往南几百米,便是腊子口战役纪念碑,杨成武题字,纪念在此战役中牺牲的烈士,包括17岁的红军战士——“云贵川”。
  纪念碑宽2.5米,象征二万五千里长征,高9.16米,寓意1935年9月16日攻破天险腊子口。望着高耸的纪念碑,让人感慨万千。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呢?这座纪念碑,铭记着二万五千里长征中,在无数次战役中牺牲的烈士,包括那些没有走出雪山的、被茫茫草地吞噬的、被滚滚河水卷走的,也包括在岷洮西固战役和成徽两康战役中献出了自己宝贵生命、默默无闻地长眠在异地他乡的战士。
  天地间需要一座座丰碑来铭记英雄们的大德与功绩!
  聂荣臻在回忆录中写道:“腊子口一打开,全盘棋都走活了。”
  是的,9月23日,陕甘支队离开哈达铺,9月27日到达通渭县的榜罗镇。10月5日翻越六盘山。10月19日,胜利到达陕甘根据地的吴起镇。至此,中央红军历时一年,纵横11个省、长驱二万五千里的长征胜利结束,完成了坚苦卓绝的战略转移任务。
  


  返程的时候,我们从阳光明媚的下午一直走到天黑,漆黑的夜,零星的灯光,满天的星星,我知道,我们的车走的路是当年红军战士双脚丈量过的,是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在这么黑的夜里行走是需要灯光指引的。我又想起哈达铺“义和昌”药铺的那束灯光。这束灯光,它曾照亮历史,也照亮现实;照亮过去,也照亮未来。我们今天所拥有的和平、幸福的生活里,有那束光的温度! (原文刊登于《人文甘肃》第八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