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老李退休二十年了，今年八十岁。说起他，村里人称赞的人最多。是他支撑起村小学的教学，是村小好多孩子的老师。他教过多少孩子，他自己也说不清。
　　1957年，老李还叫小李,只有15岁.那年初中毕业，家里没钱供他上高中，只能回家务农。碰巧，村小学缺老师，村干部提议让他顶上。就这样，15岁的他成了村里的小学老师。小学就两个老师，小李教语文，另一个教数学。
　　教了五年，小李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结了婚，也成了村小的负责人，这时的村小有三个老师。村里的孩子，不愿意上学的多，他走家串户做工作，总算把大部分失学的孩子请到了村小。上完课，他还在学校备课，花时间专门辅导功课差的孩子，家里的事顾不上了，妻子在学校找到他，说要和他离婚。他一言不发，最终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后来，小李受了委屈被人批斗，也停了课。他回到农村专心种地，在村里盖了两间瓦房，木头做的柱子，木材做墙壁。有空的时候，他坐在房前看书，喝茶，日子平淡，却显悠长。
　　八十年代初，村干部又找到他，让他去村小当老师。他笑着说，我就知道有这样一天。他又站在讲台上，快乐满足的样子，似乎要感动天边的云。他依旧是一身中山装，戴着眼镜，走路时，两手放在后背，弯着腰向前走。碰到有人叫他一声“李老师”，而他也总是抬起身，站成笔挺的样子，脸上堆满笑，一言不发，然后静静离开。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坦言，言多必失吧，我只是一个教书匠，其他的事，我不管。
　　时光过去了好多年，他因为只有初中文凭，他还是一个代课老师，工资涨到350块。他说，一个人过日子，这点钱够了。他的笑容，他的坦诚，足可以感动村里的每一个人。确实的是这样，除了上课，他还种菜，花钱不多，小日子过得不错。
　　退休了，他在学校周围转了好几圈，总有不舍的样子，可是他再不舍，也得离开。听说，他那一天，眼里含着泪水，与村小的老师一一握别，孩子们站在校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村里的孩子，一个个走出大山，实现人生目标，成就了人生价值。而他依旧住在大山，住在那两间瓦房里。时间走远，瓦房明显破了旧了，黑黑的木板墙，上面住了不少虫子。门前的石板路沾上了青苔，光滑了面子。只有老李精神抖擞的样子，坐在房前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的村，偶尔喝一口茶，时间从他身边滑过，滑过一年又一年。
　　没有多少孩子回来看过他。有人问他，你会怪孩子们吗？他笑，不怪，不怪。孩子们长大了，过得好，就是我的福气。随后，他摘下眼镜，露出灿烂的笑容，一丝一缕的阳光正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心上。
　　今年三月十六日，正是老李八十岁的生日。我和去看他，沿着泛黑的石板路，我脚步轻轻，生怕惊扰了老人，惊扰了岁月。此时的他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正经历着一路走来的花开花落，潮来潮去。旁边的凳子上有一杯茶，没有了起初泡上时的腾腾热气，就像他人一样，静静地呆着，一动不动。唯独，岁月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