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本本
发布时间:2024-03-19 11:08:21 来源:民主协商新闻网
大麻狗是我儿时的伙伴,也是我儿时的自豪。
大麻狗,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名字,也是这个样子。
个儿高,头大,毛色发黄,脊背处飘着数道黑色,黄中带黑,称为麻。跟我们这里人把暮色初降,称天麻麻黑一样,大麻狗因此得名。我家在最早走郑河的路阳面,地势高,没有大门,敞门亮院。家里猪不出院,鸡不越墙,也很少丢个锨把扫帚什么的。都是因为拴在敞门口的大麻狗威武高大,吠声雄厚响亮,路过的人见状害怕,闻声惊悚,都说凶。有时吓着谁家的女人娃娃了,便仇声怨气地数说我家养了个祸害,诅咒“豹子咋不背着去,嚼了骨头?”村子离关山不远,传说有豹子出没。豹子降服狗,是天敌。但从没听说谁家的狗真被豹子背去吃了。敞门子院,有大麻狗忠实守护,一家人放心。
大麻狗不光看家守院靠得住,咬獾的本领更出色。每年秋天玉米成熟,常被獾遭踏得不成样子。父亲牵上大麻狗,约上同村几家人牵狗去玉米地蹲守咬獾。獾一现身,大麻狗奋勇争先,张口咬住獾的脖子,另外几只狗帮忙撕咬,一阵你死我活的吼叫过去,獾躺着不动弹了,身上的伤口咕噜咕噜直冒血。“大麻狗咬獾还是把式!”同去咬獾的人当着父亲的面儿夸大麻狗。只见赢得赞誉的大麻狗,昂首前行,另几只狗驯顺地跟在后头,像拥戴它们的头领。这以后,我们一家沾大麻狗的光,会少些迁怒,村人的怨恨也能轻些。大麻狗也为我在同伴面前挣得了面子,我常常为显摆大麻狗和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撂狠话吓唬,要放开拴大麻狗的铁绳,同伴立马像泄气的皮球,蔫了声气。大麻狗成了我显摆的资本,我也更加亲近大麻狗。
大麻狗正值壮年,也正是生产队按工分分配口粮时期。我家只有父亲是主要劳力,母亲经常有病,出不了工。工分少,口粮不够吃,常有断顿挨饿的日子。大麻狗也跟着挨饿。看着大麻狗饿得无精打采,头蜷缩在怀里,见人强抬一抬眼皮的样子,我忍住饿,省出半碗汤或半个煮洋芋,放进食盆。大麻狗立马站起来,但并不急着吃,抬头瞅一眼我,瞅一眼食盆,头抵到我腿上,来回蹭几下,才去吃。半碗汤,几舌头就舔光了,半个煮洋芋,一口吞进肚子。多数日子,大麻狗舔的是洗锅潲水,有时抓几把麸皮搅拌上,算是改善伙食。
我们小时候,常有东村和西村年龄相仿者结伙打架的事。人穷胆小,打架也不敢拿什么棍棒之类的硬家伙,无非手持竹棍,或在衣襟里撩些土疙瘩,追来撵去,远远扔土疙瘩。最大的阵仗是占堡子。家乡有解放前遗留躲避土匪的堡子。堡子大多一村一座,村大人多,也有两座的。修在山顶,用土夯筑。四面围墙高且厚,开不大的堡门,土匪来了,村里人吆上牲畜跑进堡子,叫跑土匪。进了堡子,关上堡门,再用装土的口袋一层一层垒实,易守难攻,即使土匪用火烧,也难以破门。早已失去躲土匪用处的堡子,却成了我们攻守的乐园——占堡子。
我是西村的,伙伴没有东村多,守堡子还能撑大半天。要说攻,就得我家的大麻狗助攻。有一次,东村的先占了堡子,我们西村的攻打。冲到堡子门口,东村的仗着人多,打开堡门,一涌而出,一顿竹棍乱打,再加站在堡子墙上的又是呐喊助威,又是居高临下扔土疙瘩,打得我们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我不甘心,回家搬救兵,牵上大麻狗直奔堡子。大麻狗前面跑,我拽着铁绳后面追。我们西村的伙伴从四散中聚拢,又一次围住堡门。东村的正在堡墙上欢呼胜利,一听到大麻狗狂吼,“狗来了!狗来了!”守堡子门口的吓得扔下竹根,边逃边喊,堡门也来不及关就往堡子里头钻。我们乘势而入,高喊让还在堡墙上的下来投降,如果顽抗,大麻狗就上来了。站在墙上的见势头不妙,求饶不要让大麻狗上来,乖乖儿投降。我们占领了堡子。游戏般的占堡子,大麻狗-上战场,胜利了!我心里充满了当英雄的自豪,一手拉着铁绳,一手抚摸大麻狗的头,让大麻狗也分享胜利的喜悦。
大麻狗陪伴了我贫穷而快乐的少年时代。现在,看见大街上人们牵着各种各样个头不大的狗遛,那种呵护、宠爱,让我越发想念我家的大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