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本本
发布时间:2023-09-26 15:25:58 来源:民主协商新闻网
人闲了,嘴就闲不住,光想着吃。吃着吃着,脑海就常出现文人雅士笔下的吃事掌故。
《雅舍谈吃》是梁实秋先生说吃事的经典。大江南北,国内国外,天上地下,江河湖海,食材不同,风味各异。从《梦溪笔谈》《本草纲目》到近人笔记诗文,引经据典,娓娓道来,看得人心驰神往,馋涎欲滴。
今天,我就沿袭梁老先生的套路,说一说庄浪汤长面。
庄浪在六盘山西边,境内沟壑纵横,干旱少雨,干旱贫困在全国有名。自上世纪六十年代始,全县人民在县委的坚强领导下,坚持修梯田。农业学大寨,更掀起修梯田的高潮。一修几十年,成了全国梯田化模范县。三跑田变成三保田,自然粮食丰收,尤其麦子产量高。有些大队生产队,土地面积大,麦子种得多,社员家常有白面吃。全县人一年到头吃白面,还是责任制下放。农民生产积极性高涨,土地像变戏法,焕发了无限生机,连年丰收。白面多了,就变着花样往好里吃。往昔只有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亲戚客人才能吃到的汤长面,就成了家常便饭。
我没有考据过庄浪汤长面始于哪个年代,一开始怎么做怎么吃,这里,仅以我记忆中汤长面的做法吃法,浅聊一聊。
我吃汤长面最早的记忆是在舅舅家。舅奶奶把白面倒进面盆,用化了碱的热水搅和,搅成干面团,倒在案板上揉。揉面是很费力的事。一大疙瘩面,团起来揉开去,团起来揉开去,直到光滑不粘案板。舅奶奶说面的筋骨就在这一揉上,揉不到底,擀出的面下到锅里就软绵绵的,易断且捞不到碗里,自然不好吃。揉好了面,擀面时分成坨,一坨一擀。先用短擀杖推开,再用长擀杖擀。“腾、腾、腾”,卷起来擀开来,富有节奏的“腾、腾、腾”,再卷起来擀开来,直到面薄如纸。铺在案板上,一张硕大的圆。面圆案方,现在想来仿佛天圆地方在厨房的验证。接下来,在薄如纸的面上撒些许玉米面,叫撒面泼,以防粘黏。然后晾在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按舅奶奶的说法是接地气回性,依我看来,其实是要腾出案板擀下一坨面。一坨擀成,接着擀第二坨、第三坨,数量根据人的多少而定。只要是吃汤长面,人人饭量增加,总要多擀些。
切长面,宽细匀直,最见刀功。切时把晾在地上的面,一张一张用擀面杖卷到案板叠踏上,对折两次,大致呈直角三角形。下刀从直角边开始,左手压住面,右手执刀,均匀往前推。一刀算一道,切若干道,提起来叫一把儿。这样一把儿一把儿摆放齐整,用案布遮盖上,防干燥,保持面的柔润。
接下来是炒臊子,炒颜菜,调汤。
炒臊子,多是五花肉,切成不大不小的肉丁,热油锅爆炒。出锅,肉丁有三个层次:瘦肉嫩肥油香猪皮脆,吃到嘴里有嚼头,香味儿足。与肉丁搭配的是:红萝卜切成薄而小的方块、豆腐也切成薄而小的方块、干黄花浸泡撕成细丝,肉丁快出锅时,一同混炒,肉臊子就炒成了。
调汤。吃汤长面,最讲究的是汤。葱花在油锅里炒出香味,倒醋,挖几小勺糖汁(醋和红糖加水熬制而成,染色提味,类如酱油)快速搅拌化开。火不能太大,大了易焦,有焦腥味,这叫炝醋。然后按人多少加水,烧开,吃面的汤就调好了。糖汁葱花炝醋,汤颜色呈酱红,入口,不是那种寡酸,温润丰满,香味醇厚,回味不尽。
到下面时,把炒好的臊子倒进汤里,再撒上切成斜箭头儿的葱花。面煮熟捞到碗里,舀几勺汤,碗中扑闪闪一层红萝卜豆腐葱花,忍不住口水的一家人,端起碗,“吱溜吱溜”,一片香喷喷的吸长面的声音。
这是猪肉臊子汤长面。
还有素汤长面。有鸡蛋面和精背子面之分。鸡蛋面就是先往油炝的开水锅里浇入打匀的鸡蛋糊糊,翻个滚儿,便绽开花朵般黄白相间的蛋羹,出锅另放。然后是炒红萝卜和黄花,再炝醋调汤。临下锅煮面,把蛋羮与已炒好的红萝卜和黄花倒汤里,捞面舀汤,是为鸡蛋素面。
精背子素面,就是只炒韭菜、芹菜叶或葱花做颜菜(飘在碗中醋汤上面,像人的脸面,叫颜菜),捞一碗面,舀上炝好的醋汤,每碗夹一点颜菜。没肉没蛋,味道单一。谦逊厚道的庄浪人便以类似人光着背子,名之为精背子面。精背子面,露出了时代的贫穷和家境的寒酸,但在那个连温饱也不保的年代,能有精背子面吃或待客,已是够奢侈的了。现在很少见,也没人这么做了。
舅奶奶做的长面,不论荤素,面薄有柔劲,捞一筷子,又细又长,一口气吱溜不了一根,得换一口气吸。这是真正的吸长面哩!吃面喝汤,一碗连一碗。
与《雅舍谈吃》里的吃事相比,庄浪人吃的汤长面,一点名气也没有,但庄浪人大都这样做,这样吃。
这就是我吃的庄浪汤长面,不光香艳在我的记忆里,还将永远吱溜在我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