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 正
发布时间:2023-06-28 10:53:07 来源:民主协商新闻网
身上起了一处不知名的炎症,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没能确诊,最后不得不听从一位外科医生朋友的建议:连根切除。
手术不大,原不想惊动老家的父母,让妻子照顾几天算了,可端午节前母亲从乡下来城里送粽子,我忍不住对她说了自己要进医院的事。
接下来几天住院治疗,自然由母亲陪护我了。
窗明几净的病房里,仅住着我一个病号,清凉的风从纱窗吹进来,携着温馨的气息。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母亲坐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着话儿。母亲说,她已经连续四个端午节在病房里度过了!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还真是。第一次,大哥肝管结石开刀,母亲在医院陪护他整整一个半月;第二次,妻子开痔疮,母亲陪护了一个星期;第三次,二姐生养,母亲陪护了几天;这一次,是我。
每一次进医院,请谁陪护,我们首先想到的都是母亲。
别人都有工作,母亲没有;母亲已经七十多岁,在家也没有要紧的事做,这好像是我们不能不想到母亲的原因。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最关键的,有母亲陪护,我们放心。
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就是由母亲看护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对我们最亲、最爱的人,有母亲在身边,我们心里踏实。做儿女的,不管多大,哪怕自己也成了父母,只要生活在母亲的目光里,就会变得纯洁简单。
这样一想,我突然发觉我们做儿女的欠母亲太多:母亲忍着疼痛,把我们带到这个世上,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为我们缝衣做饭,供我们读书,我们翅膀硬了,远走高飞了,忙着经营各自小家,有时节假日也以工作忙为借口,不能常回家看看,偶尔生病住院,需要人照料了,才想起乡下的母亲。而这时,母亲总是毫无怨言地出现在我们身旁……母亲陪护了我们一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报答母亲!
母亲跟我说起老家庄上熟悉的人,说某某又走了,从发现有病到离开,前后不到一个月,直到死都没有诊断出什么病;还有某某,不肯花子女的钱看没有把握治好的病,自己绝食死的……
母亲和父亲这代的农村人,一辈子太辛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农田承包到户,日子稍稍好过一些,他们又赶上“儿女荒”,背负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奔好日子,没能轻松一天。这是他们这一代农民的命运。身边许多农村人没有活到七十岁就走了,庄上像他们这样八十岁左右的老人,竟屈指可数。
母亲跟我说这些,我怀疑她在向我暗示什么。以她要强的性格,她可以为儿女在医院通宵不眠,却不能容忍我们因为她的健康请一天假。去年她骑三轮车翻倒,跌下沟坎,在床上躺了几个星期,都没有给我们丝毫音讯,直到后来,我发现她腿上有伤疤,她才跟我说出实情。
母亲陪我说话,是怕我孤单。母亲说话的时候,我悄悄背过脸去,假装睡着了。我不愿她看到我的眼眶在潮湿。也不愿她多说令我伤感、愧疚的话。
出院那天,像每次见到母亲的样子,我塞给她几张钞票,母亲推却着不肯要,她有点骄傲地说:你们过年给的钱我还没用完呢,我存进银行了,两千块。
我禁不住责怪母亲:你存什么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