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诗秀
发布时间:2023-03-20 10:00:00 来源:民主协商新闻网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紧接着把侵略的矛头直指上海,妄图摧毁中国的经济中心,使中国丧失抵抗力。
当时上海是我国的工业中心,也是我国的金融中心和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上海一旦陷于敌手,无疑会使中国的战时经济遭受沉重的打击。为保存上海工业的先进设备,建立战时后方工业基础,8月10日国民政府行政院第324次会议决定迁移上海工厂至内地。然而,此时距“八·一三”淞沪抗战只有3天了,形势十分严峻。8月11日,资源委员会、财政部、军政部、实业部组织上海工厂迁移监督委员会,以资源委员会为主办机关,林继庸为主任委员,驻沪主持迁厂事宜,调拨资金56万元作为初期经费。8月12日,上海各业工厂召开会议,成立了以机器五金业为主的上海工厂联合迁移委员会,推举上海机器厂的颜耀秋为主任委员,新民机器厂胡厥文、新中工程公司支秉渊为副主任委员,选定武昌徐家棚一带为集中地点。各厂内迁遂紧锣密鼓地展开。
“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上海各内迁工厂工人冒着敌人的炮火,日夜苦干。敌机来了,他们伏在地上躲一躲,敌机一走,爬起来再干,每遇敌机轰炸,总有工人牺牲在机器旁。随着战局一天天紧张,白天不能拆运了,只好夜间操作。就这样,大批的工业机器设备拆了下来,“迁委会”划定路线,集中抢运。南市一带的工厂设备集中闵行、北新泾起运,在闸北、虹口、杨树浦一带的工厂,先行抢拆至租界装箱,然后由木船自苏州河外运。途中,工人们为蒙蔽敌人,在木船上饰以树枝、茅草,每艘相距约半里,遥相照应;如遇敌机来袭,则划到江边芦苇丛中暂避。抵苏州后,即雇用小火轮拖着原船开至镇江,再移装江轮直驶汉口。
最初,国民政府只协助与军用工业有关的少数工厂迁移,大部分民生日用工厂因缺乏资金,无法迁移。随着沪东的陷落和大批工厂被炸,许多民营资本家聚集马浪路41号上海工厂迁移监督委员会驻地,要求当局协助民生日用工厂迁移。然而此时上海局势急转直下,继沪东沦陷后,10月26日闸北失守,苏州河被截断。各厂物资只得取道内黄浦运往淞江,经苏州、无锡至镇江。11月初日军在杭州湾乍浦登陆,平湖告急,淞江河道受威胁,乃改由怡和轮船运往南通,转民船经运河至扬州、镇江。这段运输曲折反复,历尽艰辛。
11月12日上海沦陷,历时近3个月的上海工厂大撤退被迫结束。据统计,共迁出民营工厂146家,机器材料14600余吨,技工2500名。
与上海民营工厂内迁的同时,山西、山东、河南、江苏、浙江、江西等省也紧张地进行着工厂拆迁工作。从1937年9月开始,各地内迁工厂的器材陆续运抵武汉,武汉成为迁移工厂的新中心。在汉口成立了一个迁移工厂联合会,由颜耀秋、支秉渊为正副主任委员。一些工厂利用军事定货,临时复工,支持了抗战军需物资的供给。在1937年内复工的有15家,到1938年初又有27家复工。
1938年春,日军相继占领安庆、九江后,溯江西进,直逼武汉。3月28日,主持内迁工作的工矿调整委员会召集武汉厂家代表30余人开会,部署继续内迁。6月29日,日军逼近马当防线,武汉告急,国民政府下令武汉各业工厂,不论大小,凡对后方军工、民生有用的一律内迁(包括56家手工织布厂在内);并发放低息贷款以资搬迁;凡来不及拆迁的工厂一律炸毁。于是,所有武汉各厂兵分三路:一路向南,迁往湘西、湘南、桂林;一路向北,迁往陕西宝鸡;主力则向西,迁往四川。到8月初,武汉各厂悉数迁出。
从武汉撤往四川的机器物资,由民生公司的大江轮运到宜昌后,再由该公司的川江小轮转运入川。这两区间行驶船只的载运量相差悬殊,往往是汉宜段大船每航一次的载运量,川江船只必须转运若干次。以致在宜昌待转的货物器材滞积日多,仓库、贷栈、驳船等设施不敷应用。到1938年10月下旬,滞留在宜昌的机器货物达9万吨以上,尚有3万名以上的待运人员。
当时宜昌城内一片混乱,敌机不时临空骚扰。满街都是撤下来的公职人员和难民,人心惶恐不安。城外江边,从宁、汉运来的机器设备、武器弹药等黑压压地沿江堆放,绵延数里。
民生公司总经理兼军委会水陆运输管理委员会主任卢作孚,在宜昌集合各船长、领江,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撤退计划。民生公司投入了一切可供利用的船只,开始了紧张的抢运。由于川江滩多水急,只能白昼航行,于是民生公司的船只便尽量利用夜间装卸,以缩短运输时间。宜昌码头都提前作好准备,只要拖船一驶进码头,一条条早已装满机器设备的驳船即被拖轮拖至空船边加固,空船上的起重机也立即伸出吊臂,将大宗货物装上江轮,迅即启运。
经过40个日日夜夜的抢运,滞留在宜昌的人员全部脱离了险境,积压的器材也大部运出。晏阳初先生当时惊叹这一规模宏大的撤退,誉之为“中国实业界的敦刻尔克”。
在宜昌大撤退中,由于民生公司的川江小轮数量有限,有些工厂便寻找白木船运输,各厂先后觅得白木船800多艘,这些船一般为50吨左右。这种白木船下行每日可行300里,上行在静水无风时,每日可行50里。从宜昌到重庆,水路全线长约1300里,须经秭归、巴东、巫山、奉节、云阳,万县、忠县、丰都、涪陵、长寿等10县,历经险恶的“三峡”——西陵峡、巫峡、瞿塘峡;沿途还有无数急流险滩。白木船需用人力很多,除船长、领江外,还需搬艏10人,纤夫约30人。木船编组上行,各组由4艘至7艘编成。过滩时,各船纤夫并力共拉一船渡险,依次而行;过急滩时,须增至一二百人。船长根据水流缓急,滩水高低等情况传令“缓拉”或“快拉”。沿途地形崎岖,纤夫在岸上拉纤,有时匍匐前行,有时躬身缓走。每遇激流险滩,只听水声如臂,如万马奔腾。往下看,魄岩数百尺,石尖如剑,一叶危舟在激流中旋转不定,一二百纤夫,迎着凛冽的江风,佝偻身体,身向前倾,背高于顶,合力前拉,同声喊着短促而又低沉的号子。
搬迁船队就这样艰难地渡过一个个激流险滩,将大批物资器材运达重庆。在这次川江船运中,不知发生了多少船破货沉的悲剧,许多船员为此献出了生命。正是由于他们的牺牲和广大工人、职员和爱国企业家的努力,这场前所未有的民族工业大转移才得以实现。据统计,截至1940年12月底,内迁厂矿计448家,物资器材709912吨,技工12164人。各个厂家先后在后方复工生产,为抗日战争作出了贡献。